700无缘清北500上不了本科，衡中模式是谁的“梦工厂”

2019年高考分数公布后，河北省700分以上的学生人数在十余个使用全国一卷的省份中遥遥领先，衡水中学的表现尤为引人注目。根据统计，河北省理科700分以上的考生共27名，衡中占到23人，比例高达85%；703分以上18人，衡中占16人，比例上升到89%。文科678分以上13人，衡中8人，占比62%。

人们在惊叹河北考生实力强劲的同时也不禁表示同情，毕竟在高校名额有限的情况下，想上一所名牌大学，河北的考生要比其他省份的考生付出更多努力，在分数上争取更大的优势。

知乎上，有关“衡水中学到底是河北教育的幸事还是不幸？”这一问题的讨论下，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对于进入衡水中学的个体来说，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也有人表示，衡水中学开启了无数考生的噩梦。

被衡中改变的幸运儿

在河北，衡水中学的高考神话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级市被人们熟知。在衡中的带动下，教育成了衡水的“名片”。

谭晋是衡中模式下的受益儿，得知分数后，她立即决定开启长达半月的暑期之旅。在谭晋眼里，想象了好久的毕业旅行是衡中赐予她的。“锻炼意志、提高分数、开阔视野、目标意识、分秒必争……”被问及衡中的好处，她脑海里蹦出一连串的形容词。

关于衡中成功的关键，除了本身强大的师资队伍和教研能力，掐尖招生和军事化管理是无法忽视的因素。即便教育部曾多次明令禁止违规争抢生源、“掐尖”招生、跨区域招生，也未能阻碍学生流入衡中。

重本率高达90%，在衡中，的确有大量学生受益。而他们有个共同特点——本就是较为优秀的学生。根据衡水市高中录取分数线，2019年衡中统招分数高达598分，衡水一中（衡水中学民办校）自费生最低录取分数也高达577分。这意味着，只有中考在年级拔尖，才有被衡中录取的可能。此外，高分复读生在衡中每年的招生计划中也占相当大的比例。

根据衡水一中复读生第二批次招生公告，河北省内理科复读生高考分数650分以上需缴纳学费1500元，600至649分需交10000元，600分以下则需缴纳25000元。

（图片来源于衡水第一中学官网）

对复读生而言，即便分数高，如果没有把握好报名和交费时间，也一“坑”难求。

在一个名为“2019-2020衡中复读家长群”的QQ群里，家长们热烈的讨论着衡中最新的复读招生情况，意图为孩子下一年的考试赌上一把。错过最佳报名时间的学生家长“@奔跑 ”显得有些无助，孩子理科620分，因没有被理想学校录取计划复读。原以为有足够的分数优势，可无论是找老师，还是打电话给招生办，得到的答案却是“够呛”。

“假如再犹豫一两天，我的分数根本就没有上衡中的资格。”得知自己的高考分数后，孙大鹏没有思考，立刻到衡中报名复读。他的分数仅比衡中的最低录取线高出一分。在复读前的军训仪式上，当校长讲到“现在校门外还有无数分数很高的学生想来复读”的时候，孙大鹏仍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在衡中就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知乎上，不少学生发表着对于衡中的感激。“五点半起床，三分钟穿好衣服，五点四十五跑操，边跑边背书，六点开始早读……”即便已毕业三年，孙大鹏仍清晰的记着在衡中时每分每秒的作息。

在河北，为了自己的学生不被落下，“衡中模式”正被越来越多的学校或被动或主动地模仿着。

幸运儿之外的大多数

苦学三年，换一张重点大学的通知书，这似乎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可是，这笔“买卖”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做。

衡中吸引的是全国的目光，各地学生和家长慕名而来。对于省外优秀学子，衡中也是来者不拒，不过门槛显然更高一些。以复读生为例，招生公告显示，考生分数在所在省份清北线下50分以内，学费1500元；50分以外，同样需要缴纳25000元。

在衡中复读的家长群里，“能推荐几个平时放假时候孩子和家长住的宾馆吗”、“外地学生在衡水复读，学籍和户籍不一致，怎么报名？”、“户籍天津，自主命题，在衡中读完书以后在哪里考试更好？”诸如此类的问题时不时就会冒出，显然，异地报名的比例不在少数。

把孩子送进衡中成为众多异地考生家长的夙愿。“接受过‘高考工厂’的洗礼，再回到户口所在地考试，能比本地学生有更大的优势。”一名来自天津的家长对投中教育坦言。

在衡中模式的推广之下，衡水中学之外、衡水二中、衡水十三中、冀州中学、顺平中学等一系列高中“航母”出现。优秀学生近水楼台之时，也有大量衡水本地孩子处于无学可上的尴尬境地。

当“著名高中”不再只属于衡水，优质的教育资源对当地的学生而言也许不再是福祉。 “花2-5万当择校生、去外地读书，甚至上职业高中。” 面对蜂拥而入的外地考生，衡水当地的学生和家长从未停止过抱怨。

每年中考结束，在社交网络上，都会有衡水当地人表示孩子上学越来越难。在一篇题为《衡水教育走向辉煌，为何引发本地家长愤怒》的文章中，有家长提到，某走读初中生中考成绩525分，在800名学生中排名210名左右，低于十三中的最低录取分数线529分，最后交了18500的高额学费才被侥幸录取。

“前四分之一的情况尚且如此，后四分之三的学生呢？等待他们的也许是衡水职教中心。”家长叹息道。

同分不同命，谁为谁做了嫁衣

衡中们壮大的同时也伴随着普通高中的衰落，在少部分人得益的背后，更多的是河北大部分普通学生的隐性牺牲。

王阳今年即将大学毕业，表妹陆瑶今年高考。相比之下，陆瑶平时的学习成绩和这次的高考分数都比王阳当年高出许多，可像姐姐一样轻轻松松上一个二本学校，如今在陆瑶看来已有些奢望。

“随着河北省内学校竞争日益加剧，河北省的招生分数也在上升。”王阳介绍说。

陆瑶的高考分数高出河北省二本录取线30分，按理说，上个二本大学本是绰绰有余。可据陆瑶介绍，由于河北省高考竞争过于激烈，大量高分段学生已经把一本名额占满了，许多过一本线的学生为了保险起见，占了二本的名额，而过二本线的学生则可能被高分大军挤掉。

正如陆瑶所描述的，“700无缘清北，500上不了本科”的怪象在河北省并不稀奇。

“清华梦”、“燕园情”……衡中教学楼的柱子上裹满了励志誓言，每年数十名河北学生走进清北，可要实现名校梦，河北的学生要比其他省份的考生下更多的功夫。

以清华大学2019年一批次录取分数线为例，在同使用全国一卷的河北、河南、山西、山东、福建等几个省份中，河北的录取分数线明显高于其他省份。

从600分以上的人数来看，河北省人数达到20985人，其中，700分以上的学生达27人。几乎是临省山西人数的5倍有余。“同样的分数，山西学生可以读一类名校，河北学生却只能读普通本科，或是选择复读。”陆瑶表示。

的确，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是，名校重本在一个省份的招生数量是相对固定的，并不会因为有衡中这样的超级中学而增加名额。当衡中们的学生霸占了名校提高了河北整体的分数水平，对河北所有考生来说，面临的只能是更剧烈的升学竞争。

于是与其他省份相比 ，“同卷不同命，同分不同运”的悲剧在众多河北考生身上上演。多数河北的考生和家长正以更多的努力、更大的投入获得更少的“回报”，“赔本赚吆喝”的情况正在衡中模式下愈演愈烈。

在衡中的复读群里，一则消息再次绷紧了家长们的神经。“截至2019年8月1日18：00，目前河北省大文大理考生，没有被录取的:580分以上，313人！550以上，996人！500分以上3932人！400分以上53928人！……”

没有人知道，明年，自己的孩子是否还在列。今年，他们同样将所有的希望寄托给衡中。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名字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