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规密考、冬令招生，小升初“上岸记”仍在上演

1月3日，广东省人民政府教育督导室印发《关于2019年3起普通中小学违规招生问题处理情况的通报》。通报称，2019年广东省教育厅对收到的小升初违规招生问题线索全部进行了督查督办和处理。目前广州仍有个别中小学校存在违规以面试、面谈、活动体验等方式变相“掐尖”招生等行为，严重扰乱了招生工作秩序。

《通报》指出，将对10余所中小学违规招生行为进行全省通报批评，并取消学校2020年全省评先评优资格。

义务教育阶段“掐尖”招生是国家明令禁止的行为。但在中小学招生之际，密考、夏令营、冬令营、运动会，凡能触及到家长的招生方式变着花样儿频出。

小升初“上岸记”背后，看似一片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

民办校，小升初的绿色通道

《通报》中，深圳市百合外国语学校规模达上万人的违规招生早在去年上半年就在朋友圈疯传。深圳市龙岗区教育局、深圳市教育局也先后做出回应。

不过在龙岗区教育局回应之前，关于百外将被取消2020年跨区招生资格的消息已在朋友圈传播，引起了除龙岗区以外家长们的担忧。但投中教育注意到，在龙岗区教育局的文件中并未提及处罚消息。

时隔一个月后深圳市教育局的通报明确提到取消深圳百合外国语学校跨区招生，并取消其2019到2021年评优评先资格。而本次广东省的通报中不仅对深圳百合外国语学校进行通报，还对龙岗区教育局监管不力予以批评。

那么，被教育部门盯上的深圳市百合外国语学校究竟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一个“体验活动“为何会有上万人的号召力呢？

公开信息显示，百合外国语是隶属于深圳外国语学校的分校，于2014年开始独立办学，2015年到2018年连续三年夺得深圳市中考第一名的佳绩。

值得注意的是，连续几年的中考佳绩为百外带来的不仅仅是名誉，还有持续上涨的学费。根据2018年深圳龙岗区发展与改革局有关百外学费的一个数据显示，新生每学期学杂费为25000元，比去年上涨了3000元；住宿费3850元，上涨了250元。

与免费的公立校相比，上万元的初中学费可以算的上是“天价”。即便如此，仍有这么多人愿意挤破脑袋进百外，甚至有钱无处花。

究其根本，除了学校成绩以外，作为民办学校，百外不挑户籍，不限区域的“宽松”门槛相当于为深圳市众多买不起学区房和外来人员子女开辟了一条读名校的绿色通道。

根据广东省按区域招生的政策，公立校按区域招生。这意味着深圳中学、深圳高级中学、深圳外国语学校、深圳实验中学等优质公立校将众多区域外学子挡在门外， 家长和学生不约而同地把优质的民办校当做曲线自救或跨区拿学籍的首选，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只为拿到一张入场券。这便给民办校留下了“掐尖”的余地。

在通报名单中，除深圳市百合外国语学校外，中山市桂山君里学校、纪中三鑫双语学校、佛山华英学校等广东知名民办校也赫然在列。

培训机构难辞其咎，“密考”成公开秘密

事实上，在这次广东省政府杀鸡儆猴之前，广东小升初的招生乱象早已见诸报端。

这场小升初上岸记的参与者不只是家长和学生，校外培训机构也难辞其咎。一些学校在校外培训机构的掩护下，以内部统测排名等手法变相招考，这种被俗称“密考”的招生形式在各大机构不定期上演。

“我们会把考试排名前5%的学生推荐给学校”卓越教育教师佳文告诉投中教育：“在广州，密考几乎已经是机构、学校和家长之间公开的秘密。”佳文表示，机构还会建立专门的微信群，只有通过严格的验证家长才能进入群内获取实时消息，群里常用XSC、MK、MS、上岸等暗语交流。

佳文表示，今年小升初新政出台后，卓越教育市场部门组织家长们上了一场关于“新政策对升初中的影响”的课。根据她提供的内部PPT，卓越教育给家长展示了2019年小升初备考的时间轴。仔细看不难体会出，一些标红的“重点信息”中，机构不仅想传达“小升初”冲刺的紧迫感，也暗含出某些隐蔽的信息。

其中透露10月到1月是期末分班测的集中阶段，会对小升初选学校很有帮助。佳文表示，这些考试通常会在机构以“密考”形式呈现。此外，PPT中所标红的4月到5月是学校开放日的集中阶段。而所谓的“开放日”也正是学校掐尖招生的主要噱头。

不止是卓越，佳文告诉投中教育，新东方、好未来等诸多机构均存在密考操作。佳文表示，她的学生家长会同时在多个机构给孩子报名学习，原因就是为了方便参加培训机构组织的密考，一年可以参加好几场。

投中教育在知乎中发现，众多关于小升初密考真题的帖子混在不同的关键词搜索中。一名备注为广州星火教师的网友@聆听六月的雪公开了部分密考面试真题的文档，并提示关注公众号回复11即可领取。

投中教育根据提示操作后，公众号信息提示需在个人社群里公开宣传海报并截图到后台方可领取。而海报内容显示，广州小升初备考大礼包20G免费送，包括热门民办学校2015-2018年的密考真题+面试真题、小学4-6年级往年期中试题真题汇总和小升初简历模板大礼包。

政策三令五申，乱象为何屡禁不止

不一样的地域，同样的套路。广东2000公里之外，北京也存在一样的问题。

2019年11月，新华社一篇《树叶刚黄，北京海淀外国语实验学校冬令营报名已“疯狂”》的文章同样引起教育圈震荡。“6000元的报名费、2000多个名额，几分钟网报一抢而空，现场收现金不开发票，家长为捡漏翻遍垃圾桶……”这样的场景看似有些疯狂，却切切实实地发生着。

消息发出之后的第二日，教育部基础教育司司长吕玉刚就在新闻通气会上明确表态，必须全面落实民办、公办中小学同步招生。

而在这次表态前，教育部已对规范招生三令五申。

2019年1月，北京市海淀区教委发布《关于民办中小学、幼儿园、培训机构做好2019年寒假工作的通知》就明确指出，严禁任何学校（含民办中小学）提前招生、违规招生。《通知》详细提到，任何民办中小学、民办培训机构不得面向幼儿园、小学毕业年级学生和家长组织校园开放日、冬夏令营等各类活动变向提前招生，不得开展相关宣传和报名工作。同时，严禁组织任何形式的考试、测试和面试选拔学生，严禁将各种考试成绩、奖励证书作为入学依据。

2019年3月教育部印发的《关于做好2019年普通中小学招生入学工作的通知》又再次强调落实“十项严禁”纪律要求。其中也包括严禁学校自行组织或与社会培训机构联合组织以选拔生源为目的的各类考试，或采用社会培训机构自行组织的各类考试结果；严禁提前组织招生，变相“掐尖”选生源。

政策轮番强调，学生家庭负担倍增，可密考为何还会成为公开的秘密，学校为何顶风作案，培训机构又为何如此张狂呢？

其实这是一个多方受利的利益链。对学校而言，“优等生=好出口=好口碑=好招生=优等生”，这样的良性循环对民办校来说可谓是名利双收。因此，选拔优生几乎是民办学校的生命线。

对机构而言，“名校”的入场券是一个无需太多获客投入的天然广告，更是其获得利润的有效途径。而对于家长，如前文所说的，缓解的是他们的择校焦虑，是为孩子求学路上争取多了一个选项的选择题，亦或是无路可走时背水一战的机会。

有需求才有市场。归根结底，小升初乱象是教育资源不均现状下的典型问题。而违规招生伤害的不仅仅是那些普通家庭的普通孩子，更是教育的公信力。顶层设计的改善任重而道远。

（文中佳文为化名）